因为银保监会对银行“七不准、四公开”严厉执行,原来通过乱收“融资顾问费”、将利息分解为费用收取、多层嵌套和通道业务增加企业融资成本的现象得到有效遏制。不过,“以贷转存”重复收取利息,变相要求企业化解不良等“创新”方式开始出现,又抬升了企业的融资成本和难度。
由于融资环境的变化,今年上半年民企集体“失血”,多家大型民企接连爆出债券违约,也有部分正游走在流动性危机的边缘。
今年上半年,由于资金面紧张叠加民企违约潮,民企发债遭遇寒冬。Wind数据显示,今年5月民企净融资额为-131.12亿元;6月净融资额仅微增188.47亿元,较去年的576.00亿元大幅减少;7月民企净融资额又转为负值,为-205.66亿元。
2018年7月23日,国务院召开的常务会议要求:“积极财政政策要更加积极,稳健的货币政策要松紧适度,保持适度的社会融资规模和流动性合理充裕。”市场纷纷解读为转向宽松的信号,这给民企融资带来了一线转机。
不过现在AA+以下民企发债承销商不太敢接,投资者也不敢买。AAA企业及行业龙头企业可考虑发行期限较短的ABS或超短融。
“短债长用”期限错配是近期不少民企陷入流动性危机的重要根源。缺乏财务约束,通过外部融资迅速扩张,已成为很多民企发展的捷径,同时也潜藏了危机。
正如河北银监局局长李明肖所说的那样:“我们就怕企业家‘花心’,我时常跟各家银行行长说,对企业多元化经营,银行支持一定要慎之再慎,企业从事的经营范围和跨度越大,银行越要保持距离,而不是光看规模大而盲目拥抱他们。”
在2013年之前,企业融资主要方式是银行贷款。当时由于多地“担保圈”出现风险,加上国家政策鼓励加大直接融资比重,不少民企纷纷尝试债券融资。
债券融资单笔规模大、利率低,并且不用抵押担保,这一渠道打通后,很多民企轻易获得了大量的低成本资金。由于财务约束差,不少企业发债上瘾,随后开始盲目多元化扩张。
摊子铺得越开,对外部融资的依赖就越大。想要获得更多的融资,只有不断地并购,打造更多的“多元化生态”。
目前银行的资金去哪儿了? 有不少进了国有企业、地方政府和地方融资平台,其中有部分资金被高利转贷给民营企业。
融资难和融资成本居高不下,让很多民营企业濒临困境。
有企业代表说:“现在的情况是劣币驱逐良币,能还钱的企业银行就让你先还上,但还了不给续贷。反而是没有偿还能力的企业,为了不暴露不良,银行不得不给展期或借新还旧。”
“全力筹资”之外,还有更深层的担忧,“企业家没精力管企业了,都在筹钱,我每天做的是财务总监做的事。工业企业如果没有资金维护,强行生产,最担心的是发生灾难性的生产事故。”
一家国有大行分行长坦言,上半年资金确实紧张,近期资金面有所好转,贷款额度有一定增加。他表示:“在我们行有授信的企业,大部分的融资需求都能得到满足。抽贷主要是一些小型银行,大银行毕竟规模大,也愿意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
对于债券融资余额较大的企业,他则表示,银行确实存在顾虑。银行担心贷款企业的债券再融资受阻,导致企业资金链紧张,进而牵连银行授信。
近年来很多企业更青睐债券融资。债券融资利率相对较低,资金管控也没有贷款那么严格。不少企业都选择用债券融资替代银行贷款。现阶段,债券融资占比较大的企业,今年上半年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资金紧张。
今年上半年债券市场受资金面紧张、资管新规落地等诸多因素影响,很多企业的债券发行都因认购不足而取消。光大证券固收研究的统计显示,截至2018年7月13日,债券市场共有67个主体发行的132只债券发生了违约,规模达993亿元。不过国有企业自2017年以来,尚未出现新增违约。
光大证券分析认为,对于国企,地方政府具有较多的协调可选项,而对于民企,地方政府可以用的手段相对有限。其次,金融机构对于国企的“信仰”还在,因此愿意接受地方政府的协调,而对民企相对“不信任”。
而实际情况是民企风险大,很多券商都不给发,发了也没有人买。民企融资受阻,还有一个重要因素是近期的民企违约潮和发行中的“返费”。
比如一家企业债券发行的票面利率7%,给投资者返费7%,实际融资成本达到14%。这样的操作扭曲了公开市场的利率,所以现在很多投资者对民企特别是之前参与返费的民企,都产生了极大的不信任。
今年上半年高负债民企发债无望,能发行成功的一般都是AAA级,还有部分是资产负载率不高的基础设施类企业。其所在券商承接发债的标准就是,评级AA+以下的一律不接,如果是房地产企业,只接全国前10名的,并且要信评再把一次关。
逐渐扩大的违约额让投资者更加谨慎。比如某私募基金,属于工商银行委外白名单客户,其投资策略就是只买AAA的债券。
现阶段民企发债依然艰难,行业龙头企业可以将上下游供应链作为基础资产,发行1-1.5年的ABS产品,或发行270天以内的超短融。“期限一定要短,超过2年的投资者都不敢拿。”
另一方面,银行间市场资金面一直处于相对宽松状态。近期一般AAA级的国企发债,都能获得5-6倍的超额认购。
金融监管部门也意识到了这一情况的严重性。7月18日,有媒体曾报道,央行对一级交易商进行窗口指导,额外增加MLF额度,鼓励其增配中低等级信用债投资。不过随后受访的银行人士却表示,还是不敢投民企债券,将更多配置低评级的城投债。
一家大型民营企业董事长张先生分析了其中的灰色做法。“银行和企业账面上的利息都只有6%左右,也没有其他隐性成本,表面上不高,但民企在银行的实际融资成本超过12%,因为可以收两遍利息。”
具体的做法是,先以贷转存,然后存单质押再融资。比如,A企业向银行申请贷款1亿元,银行要求这1亿元A企业不能直接提走,需存在银行变成1亿元的存款。然后A企业用存单质押,再向银行申请1亿元的贷款。企业拿到手的资金1亿元,但倒腾一遍后在银行账上变为“贷款2亿元,存款1亿元”。
对企业来说,其账面贷款2亿元,实际到手的融资额仅1亿元,承担的却是2亿元的利息。一般资质不错的民企贷款,基准利率上浮30%以上,表面贷款年化利率约6%,但两笔贷款利息12%以上,存款的利息约1.3%-1.5%,扣除存款利息银行实际收取的利息在11%以上。
尽管如此,这个利率仍低于非标和民间融资的利率,所以很多民企还是会接受银行的这种要求。
翻开张先生企业的最新财务报告,26家银行给他提供了贷款,贷款利率集中在4%-6.8%。
某国有大行审计部人士却表示,贷款审批下来后,企业一般都是按使用进度提取的,不用的钱是会趴在银行账户上,自然派生一定的存款。以贷转存,存单质押重复融资这种情况,个别网点和个别的员工为了业绩会这么做,但不是一种普遍状况。
该人士表示,站在企业的角度,看到的是融资成本抬高了。银行的角度,可能是为了获取存款。但这是一种弄虚作假的违规行为,查出来是要被严惩的。虽然上述方式属于银保监会明令禁止的“以贷转存”,但也有银行顶风作案。
银保监会官网中我们发现,行政处罚中,因为“以贷转存”的处罚单达126张。
还有一种灰色方式是帮“烂企业背债”。据张先生透露,他的公司获得银行授信190亿,但已经背了十几个亿的烂账,企业想要获得贷款,必须帮银行化解一定数额的不良贷款。
具体做法是,若A企业向B银行申请贷款1亿元,而B银行的另一贷款客户C已经出现了还款风险。C企业的贷款逾期90天就会被记入不良,为了掩盖不良,银行会提出,给尚未出现风险的A企业贷款3亿元,其中1亿元由A借给C,然后C企业用这笔借款来偿还银行贷款。
A企业原想贷款1亿元,最终却获得3亿元贷款,自己实际使用资金2亿元,但要承担3亿元的贷款利息,而且需要自己向C企业追债1亿元。银行方面,则用3亿元正常贷款,置换了1亿元的不良。最好的结果是A企业还本付息,B银行成功把自己的1亿元不良贷款变为了A企业对C企业的借款,顺利脱身。差的情况是,这3亿元的贷款和财务成本,最终把A企业也拖垮,银行的不良贷款由1亿变为3亿元。
对此,前述审计部人士表示:“每个支行都会有不良贷款,各种招数多了,这种方式变相给僵尸企业输血,有造成更大风险的可能。”
不过该人士也表示,相对其他融资渠道,银行的成本还是最低的。应该区分企业融资成本高还是利率高,因为企业融资中有很多比如评估费等并不是银行收取的,是企业支付给第三方的成本。
该人士还表示,企业融资难和融资贵并不仅仅是银行的原因。“企业难免有夸大的成分,资金链紧张不反思自身的管理,更多地找外部的原因。我们审计了那么多企业贷款,很多企业缺钱,但很少有企业缺流动资金,实际上缺的是资本金。流动资金需要多少很清楚,都有物流和购销合同。关键是有的企业拿了钱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现在出风险都出在拿了银行的钱干别的了。”
如何破局中小企业融资难,中国社会科学院国际投资研究室主任兼平安证券首席经济学家张明从三方面分析了中小企业在中国融资体系下如何解决融资难的问题。
第一,寻找各种直接融资的途径,包括广义股权市场、债券市场。资产证券化把间接融资和直接融资结合起来,只有直接融资才不是靠规模优势取胜,它有充分的定价。想做好直接融资,对企业本身是有要求的。“你要把自己的商业模式梳理清楚,告诉投资者或者市场,你的独特性在哪里。你要告诉市场,你的成长性在哪里,这对企业本身有要求。”
其次,中小企业由于体量小,一定要抱团取暖。中小企业想办法跟其他企业结合,放大体量,提高信用等级获得融资。供应链融资就是抱团取暖,上下游企业依托核心企业提高信用取得融资。
第三,中小微企业需要千方百计实现信用的增级,让信用等级往上走。只有信用等级上去了,才能获得更多的融资方认可,另一方面也可以降低融资成本。